難以趕上的步伐
杜曉言

      我吃過窩頭就咸菜，也嘗過盛宴的南北大菜。1981年在部隊食堂，第一次吃到肥膘肉時，連隊事務(wù)長說：“家里能頓頓有肉，就是奢侈的事情。”那時的富人，是我們眼里“天天吃肉”的標(biāo)桿。
     鄉(xiāng)村脫貧后，見后生們開上了車，卻聽他們發(fā)牢騷：“剛圓的‘有車夢’，咋成了人家‘步行’的過時貨？”
     后來我搬進城里，村里大牛在村里蓋起了帶菜園的樓房。他指著院里的豆角架笑著說：“你當(dāng)年想要‘逃離的土坯房’，現(xiàn)在這才是好日子。”我看著墻上晃悠悠的玉米串，穗子垂到窗臺，忽然懂了：我們當(dāng)年拼命甩開的土坷垃，恰是現(xiàn)在人家彎腰拾起的寶。
     前陣子遇著賣野菜的老李，他蹲在菜市場一角，筐邊的露水打濕了布鞋，笑著對我說：“城里人專認這帶泥的，說比大棚菜有營養(yǎng)價值——可不是嘛，咱當(dāng)年吃夠了的野菜，現(xiàn)在倒成了餐桌上的稀罕物。”窮人的“趕上”，就像追著街坊家的燈籠跑，等你喘著氣跑到，人家早提著燈進院了。可低頭瞅瞅，自己腳底下的路，不也踩得結(jié)結(jié)實實，邊上還冒出幾棵野花兒呢。
    今早路過巷尾的打干豆?jié){面的老楊，我我主動與他搭訕，他摸出煙點燃一根，嘆氣說：你說這窮人，怎么做才能追上富人的步調(diào)？
    磨豆?jié){面機子叮當(dāng)作響，穿著花里胡哨的女人隨即磨了五斤，說是市面上賣的有添加劑，對人體有害。聽過這話，我也順手磨了二斤豆?jié){面。回家決定把以前購買的名牌喝品全部扔掉。
    這窮人，咋追得上富人的步調(diào)？”老楊拍拍我的肩膀說：“追啥？人家往前跑，咱慢慢走，各有各的道。他吃他的山珍海味，咱啃咱的肉餃子，不都圖個肚兒圓？”我瞅著他手里沾著面粉的零錢，心里透亮了。是趕不上呀，可日子是自己的，熱乎就行。
     當(dāng)年對“富人”的羨慕，后來對“追趕”的疲憊，向往、焦慮、頓悟等真是一言難盡。咱剛吃上肉，人家又吃菜；咱剛進城，人家回農(nóng)村；咱剛買車，人家又步行。反正窮人難以跟上富人的步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