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任星

當?shù)谝豢|晨光越過天山雪峰，戈壁灘上的哈密瓜田便鍍上了一層金箔。那些渾圓的果實慵懶地臥在沙土上，像散落的翡翠，又像凝固的月光。瓜皮上布滿了細密的網(wǎng)紋，那是風沙與時光共同編織的密語，記錄著晝夜四十度的溫差，也記錄著昆侖雪水浸潤的甜蜜。

成熟的哈密瓜總帶著幾分矜持的醉意。刀鋒切入的剎那，橙黃的瓜瓤便綻出晶瑩的汁液，空氣中倏然漾開蜂蜜與雪梨的芬芳。最動人的是那抹漸變的色澤，從中心蜜糖般的琥珀色，到邊緣半透明的鵝黃，宛如將晚霞層層疊進了果肉。咬下去的脆響像踩碎薄冰，甘洌的汁水立刻在齒間迸濺，甜味里藏著雪水的清冽，尾調(diào)還縈繞著沙棗花的幽香。

這般瓊漿玉露，唯有新疆的水土方能孕育。天山融雪匯成的地下河流，在葡萄溝的坎兒井里淺吟低唱；塔克拉瑪干的烈日與朔風，在果皮上刻下甜蜜的勛章。維吾爾族老農(nóng)蹲在田埂上，用布滿繭子的手掌輕叩瓜身，從沉悶的回響里辨讀大地的饋贈。那些在夜市堆成小山的瓜果，在馕坑旁與烤肉共舞的瓜香，都是這片土地最慷慨的抒情。

剝開一枚哈密瓜的金黃信封，讀到的盡是西域的豐饒詩行。火焰山的熱浪在這里凝成蜜糖，吐魯番的月光在這里釀成瓊漿。當甜蜜的汁液順著指縫流淌時，忽然懂得為何張騫要鑿空西域，為何絲綢之路的駝鈴千年不絕——原來人間至味，早就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靜靜生長，等待每個途經(jīng)的旅人，品嘗這份凝固的陽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