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
總在午后三點。陽光以考古學家的嚴謹切開積塵,所有文字開始松動。書脊里的年輪逆時針旋轉(zhuǎn),紙頁翻動時,有貝殼深處的潮聲。
角落那本地理志持續(xù)分泌雨季。墨跡沿等高線洇開,形成新的流域。我目睹一個副詞從“然而”的轉(zhuǎn)折處起飛,抖落薄翅上的標點,停駐在窗臺成為銀斑蛾。它鱗粉上的微光,正與第十七頁描寫過的磷火建立同盟。
書柜深處,十九世紀的植物圖譜在暗處繼續(xù)光合作用。那些被銅版畫囚禁的蕨類,趁梅雨季突破紙的經(jīng)緯,在天花板垂下新的氣根。管理員從不干涉——她只是把溢出的拉丁學名掃到墻角,與茶漬、蟬蛻共同構(gòu)成新的地層。
有人把折角撫平,有人用鉛筆與百年前的眉批對話。而我只觀察那些逃逸的意象:有人帶走一片海,書頁就空成鹽田;有人折走某座橋,文字便在斷口處生出新的擺渡船。
閉館時,所有離開的意象隨雨水回到紙面。墨跡重新結(jié)晶成星圖,書脊合攏為峽谷。只有我的借書證上,還棲居著一小片不肯降落的,薄暮時的天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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